古有神农尝百草 今有试药志愿者 "临床试药"是怎么回事

宁波市第二医院的药物临床试验中心有多间独立的病房。

日常使用的化学药物很多是仿制药。

上周，宁波市第二医院官微发布一则启事，招募“奥氮平临床研究受试志愿者”，征集健康志愿者参与药物试验。“临床试药”这一陌生的领域，正在悄然走进宁波人的生活。

中国是仿制药的生产和使用大国，一种新药从研发成功到上市，中间要经历多次临床试验。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被称为“无名英雄”的临床试药志愿者，临床试药究竟是怎么回事？参与试药有怎样的体验？安全吗？昨天，记者专程来到启用不久的宁波市第二医院药物临床试验中心，一探究竟。

A  医院招募试药志愿者：要求不抽烟不喝酒，身体太胖太瘦也不行。

8月4日，宁波市第二医院官网和官微同时发布了一则临床试药志愿者的招募启事，向社会公开招募健康志愿者。

对于绝大多数宁波市民来说，临床试药是一件新鲜事。

这条信息被医院员工在朋友圈转发后，不少网友好奇：“招人试药，难道是去当‘小白鼠’？”也有网友立即行动，打电话报名，目前已有十几人报名参与。

从招募启事内容看，此次试验的药物奥氮平片是一种仿制药，主要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仿制的模板来自美国一家公司的奥氮平片，该药1996年获准在美国上市，1999年进口后在中国上市。

此次试药招募的健康志愿者，男女不限，年龄在18~65周岁，要求没有烟酒嗜好，也没有重大疾病病史。有意思的是，太胖或太瘦都不能入选，男性体重不低于50公斤、女性体重不低于45公斤，体重指数(BMI)超标的也不能入选。此外，还要求3个月内没有献过血，3个月内没有参加过临床试验，2周内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

成为试药志愿者后要做什么？“这次是对已经上市的仿制药和原研药进行对比，所以志愿者只要分两次吃2颗药，然后配合做一些检查就可以了。”宁波市第二医院药物临床试验管理部门负责人胡晓红告诉记者，研究期间志愿者要分两次入住医院临床试验中心，每次住3天，中间间隔半个月左右，每次入住时吃一片10毫克的研究药物，然后配合采血检查。在此过程中，医院对志愿者信息严格保密，完成研究后，志愿者可以得到交通费、营养补助费共4500元。

B  参加试验不是当“小白鼠”，很多志愿者是无名英雄。

请健康人试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实验室的“小白鼠”，实际上目前在宁波开展的药物试验，安全性还是比较高的。

“一种新药上市，需要经过漫长的十年甚至几十年时间。”胡晓红介绍，一种新药先要在实验室完成验证，然后再在两种或以上的动物身上进行试验，上市前还要经过临床试验，也就是“真人试验”。

药物临床试验都在医疗机构进行，共分四期，上市前要求完成前三期临床试验。其中一期临床试验是在健康人群中进行的，二期和三期临床试验则在符合新药适应症的患者中进行。目前在国内只有100多家医疗机构具有开展临床一期试验的能力，宁波还没有这样的医疗机构。

“相对来说，一期临床试验的风险更大些，因为是健康志愿者，又是新药首次在人身上试用，这些人中很多被称为‘无名英雄’。而二期或者三期试验的志愿者，因为本身是患者，有可能从试验中获益，风险也小得多。”胡晓红说，在医疗机构开展的临床试验主要是三期(主要评估有效性与安全性)、四期(上市后研究)为主。这时，该药物已经经过了长期试验，在这一阶段试验还是较为安全的。

“正在招募的奥氮平药物试验，属于生物等效性试验。”胡晓红说，生物等效性试验主要用于已经上市的仿制药和原研药做对比用，同样是较为安全的。

胡晓红告诉记者，二、三、四期药物临床试验，不需要专门的病房，医院会在住院或门诊患者中寻找志愿者，签订知情同意书后，由专门的医生定期跟踪。而从事生物等效性试验，必须在独立封闭的环境中进行。

C  走进临床试药中心：入住期间包吃住，还有医护人员时刻守候。

去年12月，宁波市第二医院成立了宁波首个临床药物试验中心。昨天，记者专程来到位于二院北部院区，探访这个神秘的地方。

这个临床药物试验中心有一层楼，和普通病房不同，这里的办公区域都必须通过门禁卡打开，电梯也必须刷卡才能进入。来这里住院的也不是患者，而是健康的试药志愿者。

中心有供志愿者集中开会和体检的会议室，可供24位志愿者同时入住，每间病房有独立的卫生间。

“住进中心以后，志愿者的饮食都由我们负责，有专门的营养食谱，不能抽烟喝酒或吃其他可能影响测试结果的药物等。当然志愿者也可以随时退出试验。”胡晓红告诉记者，志愿者入住进行试验期间，有医护人员时刻守候，观察志愿者的不良反应，并及时处理。

任何药物都可能存在副作用，一旦发生副作用怎么办？胡晓红说，通过相关试验规范以及专业医师一对一指导、紧密跟踪随访，会尽可能使风险出现的可能降到最低。如发生不良反应，医生也会及时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

目前，这个临床药物试验中心已经成功接待了一批试药志愿者入住。

所有药物上市前，都需要经过多次临床试验。

D  参与试验前要签《知情同意书》，每次沟通都是一对一。

据了解，宁波获得临床试药资格的医院并非只有宁波市第二医院一家，不过临床试药在市民中的知晓率并不高，这主要因为处于保护试药志愿者的隐私考虑，不少招募患者的行为都是一对一进行的。

“在病房中征集试药志愿者，我们一般会选择治疗依从性好的患者，一对一面谈。如果对方愿意，所有流程也都由专门的医生一对一完成。”胡晓红介绍，因为要求医生对试药志愿者的情况严格保密，同一个病房里的病友，对其他人是否是受试志愿者的情况也不知情。

为了保证试药志愿者的权益，在参与试药之前，医院与志愿者之间会签订《知情同意书》，让受试者享有充分知情权。

记者在一份某种医疗器械临床试验前的《知情同意书》样本上看到，同意书的内容非常详细，好几页。其中第一项，就是详细阐述这项试验的背景。详细介绍了这种试验的国产人工关节的来历，说明一旦这款国产人工关节能成功投入使用，其价格将是进口产品的1/2甚至1/3，将每年使至少20万患者受惠。

这款《知情同意书》的条款多达十几项，包括“可能的风险和不适”“试验期间可能获得的免费诊疗项目”“医疗记录的保密方式”等。

据介绍，只有在受试者完全了解该临床试验的全过程，在自愿同意参加的情况下，才能开始临床试验。志愿者即使签订了知情同意书，并不意味着不能反悔。不管进行到哪一个阶段，志愿者都可以要求退出临床试验。

E  有专门的道德伦理委员会监督全过程。

临床药物试验，毕竟是和人身健康有关的试验。据了解，为了保证试验过程规范、结果科学可靠，同时让试药志愿者的安全和权益得到保障，宁波市第二医院设有道德伦理委员会，审查整个试药过程。

“每次药物试验的方案，都要经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查，然后才能执行。”胡晓红说。

在一些医学试验结果和论文中，常常能看到“试验组”和“对照组”这样的字眼。

在一些医疗话题的论坛上，也有网友在谈论，参与试药时到底是分到试验组好，还是对照组更好。

据了解，按照药物临床试验规则，四期临床试验是药品上市后的开放性试验，因为群体庞大，要求2000例以上的试验者，不要求设对照组。而二期和三期药物临床试验常常采用双盲法，设试验组和对照组来对比药物的效果。如果是口服药物的试验，试验组服用试验药物，对照组不服用或服用安慰剂，然后做效果对比。

有网友担心，如果试药志愿者被分到对照组，是否会耽误他们的治疗？“所有的试验都是在保证患者基础治疗的基础上进行的，不会耽误患者的治疗。”胡晓红介绍，比如试验一种全新的镇痛剂，所有参与试验的患者都会在使用传统镇痛剂的基础上进行试验。试验主要看采用了新的镇痛药物以后，对老的镇痛方法依赖程度是否降低，是否会减少老的镇痛剂的使用量，整体镇痛效果不会受影响。

F  受试者说：参与试药10年，不但能治病还能省不少钱。

参与药物试验的志愿者究竟体验如何？因为医院方面和志愿者签署了保密协定，记者无法从院方获知一些宁波试药志愿者的信息。不过，记者通过朋友圈多方打听，终于辗转找到了一位已经参与10年的宁波试药志愿者。

今年52岁的老王是宁波人，他是一名乙肝患者。从10年前开始，老王在宁波市第二医院参与了一种抑制乙肝病毒DNA复制的药物试验。在他看来，参与试药，不但治病还能省钱。

“10年前，我的乙肝病毒复制总是控制不住，动不动指标就高了，要去医院打针。冬天经常跑医院，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但又没办法。”老王说，当时有一种刚上市的进口药物，每天服用一粒就可以抑制乙肝病毒DNA复制，但高昂的价格让他有点难以承受。因为这种药物一粒要40多元，一个月的费用要1000多元，还不能用医保。“10年前一个月1000多元的自费药，负担还是蛮重的。”老王说。

“后来医生告诉我，这种药的生产厂家要进行研究，找试药的人，可以免费服药。”老王说这种药是已经上市的药，安全性有保证，而且不参加试药自己也要买来服用，所以他没有多想就成了试药志愿者。实际上，老王那一批试药的名额十分抢手，他能进入已是十分幸运。

参与试药10年来，老王每个季度都会去医院领药，同时配合医院做一些和试药相关的体检。“一季度去一次，不会耽误太多时间。10年来，我的肝脏指标一直稳定，现在就是稍微有点脂肪肝的倾向，可能和我运动少有关。”老王说，现在他参与试药的那种药物已经进入了医保，价格也比10年前便宜了一些，不过因为参与了试药，老王一直是在免费服用。

G  试药志愿者不好找，更多人担心对身体有损害。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像老王参与的试药项目那样遭秒杀的情况毕竟是少数，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大多数市民对于试药还是采取保留态度。

“虽然可以用免费药，但总还是担心的，万一用新药对身体有损害怎么办？”市民潘女士是高血脂患者，当医生问她是否愿意参与为期一年的新药试验时，虽然经济条件不算宽裕，她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据了解，在药物一期临床试验开展较多的北上广等大城市，因为每年大批新药上市前需要临床试验，甚至诞生了“试药族”这一群体。这些人中一部分是为了挣钱而多次参与试药的健康人，另一部分则是身患重病且治疗费用紧张的患者，希望接受免费治疗，放手一搏。而在宁波，由于药物临床试验开展不久，且没有一期临床试验，暂还没有出现职业试药人。

“不少患者愿意参与试药，很多都不是从经济的角度考量，而是希望多一种治疗选择。”一位临床医生告诉记者，在宁波，有身患癌症的患者去美国等地治疗，争取到一些新药的试药机会，希望获得意想不到的治疗转机。

胡晓红坦言，除了一些参与者获益较高的项目招募志愿者相对容易外，很多试药项目常常遭遇招人难的尴尬。如为期10年的免费肝病药物，动辄两三万元一个的免费髋关节等试验，患者参与很踊跃，其他项目常常要花很长时间来招募志愿者。

“试药虽然有风险，但总体来说，国内药物试验是比较安全的。”胡晓红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目前自主研发新药能力有限，试验的多是仿制药，此类药品因上市较久，其安全性已经得到证实。

H  我国是仿制药生产和使用大国，希望更多志愿者加入试药队伍。

医院为什么要招募志愿者参与试药？“用药安全人命关天，药物试验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事。”宁波市第二医院院长助理茅月存介绍，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仿制药市场，市面上有超过九成的药物均为仿制药。专利药（也叫原研药）、尤其进口专利药价格高企一直被诟病，仿制药的价格比专利药低。

茅月存告诉记者，仿制是制药产业中被允许的普遍做法。因为研发药物需要耗费动辄十几亿元资金的投入，原研药物的公司都拥有专利，药物上市后由各国制定8~10年不等的专利保护期。当专利到期后，专利内容就公开了，其他药企可使用药物的化学合成物专利，自行开发配方工艺并合法生产仿制药。

医学界的共识是，仿制药在剂型、规格、给药途径、质量以及药效和适应症方面，都应与原研药等同。仿制的药物和被仿制的药物比，效果是否一样？这就需要通过药物试验来验证。

茅月存介绍，市二院从10年前开始就配合从事四期药物临床试验，从2013年起获得二、三期药物临床试验资质，目前已经开展了30多个药物、器械的试验项目。去年，医院启动了药物“质量和疗效一致性评价”项目。

如今，对仿制药质量的重视，已经上升到国家高度。茅月存介绍，2016年年初，国务院印发《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开展仿制药质量和疗效一致性评价的意见》。今年6月，浙江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发文，要求所有2007年10月1日前批准上市的、属于《国家基本药品目录》中的化学药品仿制药，都要在2018年年底前完成“质量和疗效一致性评价”。

“也就是说，在2018年年底前，共有19000多种列入国家基本药品目录中的药物，需要进行药物试验，这些都需要健康志愿者来参与。”茅月存说，希望通过媒体向市民呼吁，能有更多的市民参与到试药项目中来，为提高群众用药安全性、有效性做贡献。